日夜戀人
弗雷特里西擦拭著雕像。
那是個十分精緻的石頭雕像,臉部輪廓、表情、每根手指、每根頭髮,甚至揚起的衣擺皺摺都雕琢得十分細緻,栩栩如生的動作像是下一秒便會跨步向前行走似的。
他極盡所能的放輕動作,深怕碰壞了任何一個部件,小心翼翼的擦拭著, 一舉一動皆滿載珍惜與呵護。
身後是一面土灰色的牆,滿佈厚重塵灰,綴於邊緣的金屬早已鏽蝕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。時間流淌竟無將之消逝於無盡的風沙之中,話雖如此,也僅僅殘留可憐的斷垣殘壁,倒塌的瓦礫也不見留下幾塊。
一張畫斜倚在這面牆邊,畫布上沒有任何東西,黑洞洞的顯得十分突兀。 金色的畫框鏽跡斑斑,滿佈歲月的痕跡,卻與壁面的陳舊相違,相對整潔乾淨。
弗雷特里西望著那張畫出神,許久,他輕嘆口氣,收回視線,重新落於身前的石頭雕像。
輕輕捧住那張面頰,落於掌心的是冰冷而僵硬觸感。他輕撫石雕,指尖細細描繪面上與自己十分相似的輪廓,明知是毫無意義的舉動,仍是順著那過長而有些扎眼的瀏海拂面而過。
已經快了。
牽上石雕冰涼的手,手指繞上指間的縫隙,與之緊緊相繫。
一日將至的黃昏,夕陽映照一片唯美的橙黃,逐漸稀薄的光線落於地面,影子淺淡卻綿長。
他等待已久的時刻。
弗雷特里西露出笑容,再次伸手撫上對方的瀏海,這回他沒有遇到任何阻礙,梳進那深色的髮中,將幾束髮絲撥到耳後。
全心全意的期待此刻的到來,僅僅是手心傳來那回握的力道,都令他開心的無以復加。
他們沒有任何交談,默默無語之中迎接了彼此的重逢。
弗雷特里西有時候會想,明明身為雙子兄弟的對方和他這麼相像,比如那雙綠色眼睛,可說是照鏡子般一模一樣也不為過。為何旁人對他們的兄弟關係時常抱有疑問。……問題可能也是出在他倆的眼睛?自己時常笑彎著眼角,對方卻時時凝著視線,正經八百的肅著臉活像被人欠了八百萬。
此刻對方便扳著一張臉,既生氣又是責難。
弗雷特里西有些無辜的回望對方。他知道他的兄弟指的是甚麼,被指責只覺得滿腹委屈。
縱使並非沒有別的應對方式,弗雷特里西有著無法退讓的地方,處於同樣的立場,說不准能夠以尖酸刻薄的話語駁倒兄長。
他又何嘗不希望對方這麼做。換做是他,也期望著兄長能夠考慮那個他從未想過要點選的選項。弗雷特里西嘆口氣,知道這只是無法實現的想望,他太清楚對方會做出完全相同的選擇。既然雙方皆抱持同樣的想法,便無權力指責對方。
即便如此,他親眼目睹一次又一次的喜悅以及隨之而來的失望,兄長失落的神情令他難受,對方如此企盼的投以深深的期待。
但他不能,找不到理由也說服不了自己。
兄長神情軟化。十年如一日,對方總是對耍無賴的自己莫可奈何。
攜手遙望天邊的日落,想了一些話題,到嘴邊卻變成今天天氣之類沒營養的東西。他的兄弟嗯了一聲,對於突然跳痛成與天氣毫不相干的話題不表示意見,只是聽著並且回應,讓談論的內容漫無邊際。
不遠處有顆石頭,石身陷入地面,幾乎被沙土掩埋大半。但不擋晶瑩剔透的表面所散發出柔和的光輝。
縱使身周魔獸橫行,本能感應到異常下意識迴避。
那是他們在許久以前為了某個目的護送到此處的神聖之物,至今仍盡責地執行所被交予的任務。
雖說話題偶有提及此物,實際上它所被重視的程度正如它此時的狀態,被棄置在一旁不聞不問。
神石的保護讓他們得以安全的繼續留在這裡,不會受到魔獸的威脅,在毫無反擊能力的狀態成為腹中美食。
但弗雷特里西偶爾會有種衝動。
在日正當中的烈陽之中,無數次地走到反射著刺目陽光的聖物面前,無數次地舉起手中的利刃。
是否毀了這東西其實更好。
他渴望活下去,一切建立在伯恩哈德和他一起的前提。只要能夠一直在一起,死在一起他也可以。被同一個下顎給咬碎似乎也是種毀滅的浪漫,碎成渣渣攪在一起便再也不分彼此、無法分離,那是他們在摸索對方的身體時不斷追求的東西。
只能做出的選擇,是如此殘酷的唯一。
能夠在睜開眼睛時再次見到你,是失落也是喜悅。
希望你能夠拋下自己一去不回,但又為彼此再度重逢而由衷的感到高興。
隨著即將被地平線所吞食的微光,身體逐漸虛浮起來。他感覺自己搆不著地,席地而坐卻沒有坐在地面上的實感。
弗雷特里西若無其事的談笑自若,裝作沒有注意到對方收攏指尖,更加用力的握緊自己的手。
那是無法抗拒的吸力,就算每一次他都傾盡全力的抵抗,只求能在相處多一點時光。
想要在一起。一直都在一起,不要分開。
就算那是許久以前,便已是因為詛咒而再也不能實現的願望。
天色完全暗了下來。
伯恩哈德握起空無一物的手心,猝然失去了靈魂另一半的悵然若失,心中脹滿無以名之的惆悵。他平復自己的心情,讓所有的感情與話語深深沉澱在內心深處。
望著斜倚在牆邊的那幅畫,原本漆黑的畫面,不知何時繪上十分傳神的人物肖像。
輕撫畫框,指尖在人物的面上游移,徘徊不去。
不再心繫已然逝去的夕陽餘暉,望向東方,等待終會到來的朝陽。
若是所做出的選擇是以失去你為代價,即便只能溫存那短暫的黎明與黃昏,情願守候在此與你永遠廝守。
許久以前乘風而來的植物種子在此生根發芽,團團圍繞這片永恆的許諾之地,開出一朵朵美麗的花。
ENDE
弗雷特里西擦拭著雕像。
那是個十分精緻的石頭雕像,臉部輪廓、表情、每根手指、每根頭髮,甚至揚起的衣擺皺摺都雕琢得十分細緻,栩栩如生的動作像是下一秒便會跨步向前行走似的。
他極盡所能的放輕動作,深怕碰壞了任何一個部件,小心翼翼的擦拭著, 一舉一動皆滿載珍惜與呵護。
身後是一面土灰色的牆,滿佈厚重塵灰,綴於邊緣的金屬早已鏽蝕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。時間流淌竟無將之消逝於無盡的風沙之中,話雖如此,也僅僅殘留可憐的斷垣殘壁,倒塌的瓦礫也不見留下幾塊。
一張畫斜倚在這面牆邊,畫布上沒有任何東西,黑洞洞的顯得十分突兀。 金色的畫框鏽跡斑斑,滿佈歲月的痕跡,卻與壁面的陳舊相違,相對整潔乾淨。
弗雷特里西望著那張畫出神,許久,他輕嘆口氣,收回視線,重新落於身前的石頭雕像。
輕輕捧住那張面頰,落於掌心的是冰冷而僵硬觸感。他輕撫石雕,指尖細細描繪面上與自己十分相似的輪廓,明知是毫無意義的舉動,仍是順著那過長而有些扎眼的瀏海拂面而過。
已經快了。
牽上石雕冰涼的手,手指繞上指間的縫隙,與之緊緊相繫。
一日將至的黃昏,夕陽映照一片唯美的橙黃,逐漸稀薄的光線落於地面,影子淺淡卻綿長。
他等待已久的時刻。
弗雷特里西露出笑容,再次伸手撫上對方的瀏海,這回他沒有遇到任何阻礙,梳進那深色的髮中,將幾束髮絲撥到耳後。
全心全意的期待此刻的到來,僅僅是手心傳來那回握的力道,都令他開心的無以復加。
他們沒有任何交談,默默無語之中迎接了彼此的重逢。
弗雷特里西有時候會想,明明身為雙子兄弟的對方和他這麼相像,比如那雙綠色眼睛,可說是照鏡子般一模一樣也不為過。為何旁人對他們的兄弟關係時常抱有疑問。……問題可能也是出在他倆的眼睛?自己時常笑彎著眼角,對方卻時時凝著視線,正經八百的肅著臉活像被人欠了八百萬。
此刻對方便扳著一張臉,既生氣又是責難。
弗雷特里西有些無辜的回望對方。他知道他的兄弟指的是甚麼,被指責只覺得滿腹委屈。
縱使並非沒有別的應對方式,弗雷特里西有著無法退讓的地方,處於同樣的立場,說不准能夠以尖酸刻薄的話語駁倒兄長。
他又何嘗不希望對方這麼做。換做是他,也期望著兄長能夠考慮那個他從未想過要點選的選項。弗雷特里西嘆口氣,知道這只是無法實現的想望,他太清楚對方會做出完全相同的選擇。既然雙方皆抱持同樣的想法,便無權力指責對方。
即便如此,他親眼目睹一次又一次的喜悅以及隨之而來的失望,兄長失落的神情令他難受,對方如此企盼的投以深深的期待。
但他不能,找不到理由也說服不了自己。
兄長神情軟化。十年如一日,對方總是對耍無賴的自己莫可奈何。
攜手遙望天邊的日落,想了一些話題,到嘴邊卻變成今天天氣之類沒營養的東西。他的兄弟嗯了一聲,對於突然跳痛成與天氣毫不相干的話題不表示意見,只是聽著並且回應,讓談論的內容漫無邊際。
不遠處有顆石頭,石身陷入地面,幾乎被沙土掩埋大半。但不擋晶瑩剔透的表面所散發出柔和的光輝。
縱使身周魔獸橫行,本能感應到異常下意識迴避。
那是他們在許久以前為了某個目的護送到此處的神聖之物,至今仍盡責地執行所被交予的任務。
雖說話題偶有提及此物,實際上它所被重視的程度正如它此時的狀態,被棄置在一旁不聞不問。
神石的保護讓他們得以安全的繼續留在這裡,不會受到魔獸的威脅,在毫無反擊能力的狀態成為腹中美食。
但弗雷特里西偶爾會有種衝動。
在日正當中的烈陽之中,無數次地走到反射著刺目陽光的聖物面前,無數次地舉起手中的利刃。
是否毀了這東西其實更好。
他渴望活下去,一切建立在伯恩哈德和他一起的前提。只要能夠一直在一起,死在一起他也可以。被同一個下顎給咬碎似乎也是種毀滅的浪漫,碎成渣渣攪在一起便再也不分彼此、無法分離,那是他們在摸索對方的身體時不斷追求的東西。
只能做出的選擇,是如此殘酷的唯一。
能夠在睜開眼睛時再次見到你,是失落也是喜悅。
希望你能夠拋下自己一去不回,但又為彼此再度重逢而由衷的感到高興。
隨著即將被地平線所吞食的微光,身體逐漸虛浮起來。他感覺自己搆不著地,席地而坐卻沒有坐在地面上的實感。
弗雷特里西若無其事的談笑自若,裝作沒有注意到對方收攏指尖,更加用力的握緊自己的手。
那是無法抗拒的吸力,就算每一次他都傾盡全力的抵抗,只求能在相處多一點時光。
想要在一起。一直都在一起,不要分開。
就算那是許久以前,便已是因為詛咒而再也不能實現的願望。
天色完全暗了下來。
伯恩哈德握起空無一物的手心,猝然失去了靈魂另一半的悵然若失,心中脹滿無以名之的惆悵。他平復自己的心情,讓所有的感情與話語深深沉澱在內心深處。
望著斜倚在牆邊的那幅畫,原本漆黑的畫面,不知何時繪上十分傳神的人物肖像。
輕撫畫框,指尖在人物的面上游移,徘徊不去。
不再心繫已然逝去的夕陽餘暉,望向東方,等待終會到來的朝陽。
若是所做出的選擇是以失去你為代價,即便只能溫存那短暫的黎明與黃昏,情願守候在此與你永遠廝守。
許久以前乘風而來的植物種子在此生根發芽,團團圍繞這片永恆的許諾之地,開出一朵朵美麗的花。
ENDE